拾。

不知道是不是半藏的错觉，似乎走出了夏日祭后，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。

源氏悠然地走在他斜后方，像第一次出门游玩的小鬼一样东张西望。樱花从长枝滑落，浮动无定，莹洁泛光，阴森而美丽的，像黄泉路上的告别。

“原来这边是这样的吗，我平时都没来过呢。”源氏抬手接住一片飘至脸侧的花瓣，像是笑了，“半藏你是从这外面来的吗？这倒让我想出去走走了。”

“不……源氏。”半藏沉默了一会，他的脸埋没在这樱花之森的云雾里，“这里不存在‘外面’。”

“嗯？是这样吗？”源氏噙着一抹笑，像毫不在乎的样子，“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？你又是什么人？”

“源氏。你该知道的。”

“你是谁？”

“只有岛田家的人能驾驭神龙。也只有岛田家的家主能被纹上神龙的纹身。”半藏像没听到一样说着，他解下上身的和服，为了这一刻他甚至摈弃了坚守传统的习惯，穿了一件方便露出左臂的和服，“像你父亲身上的，也像我身上的。”

蓝色的神龙盘踞在男人的左肩上，栩栩如生的，像要腾空而起，生动得不似凡间之物。而神龙显现人间的那一刻空间震颤起来，树影深深浅浅，雾气如同潮水中虚浮的白浪，空气僵冷得宛若严冬。

“那么你是谁呢？”源氏还是笑着，琉璃般的眼却是沉寂，透着一种莫测的深邃，“我的哥哥还是弟弟？总不会是姐姐吧……不如让我猜猜看？我觉得是哥哥，对不对？”

半藏沉默地站在白雾里，源氏便一个人说了下去：“但是你完全没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呀……所以你是来告诉我，我夺走了你的少主地位？你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呢。

“那就让我再猜猜好了……你想告诉我什么呢？我遗忘了你？或者……什么更糟糕的答案？”

“只有你是幻觉。源氏，这里是你为了私欲创造出来的梦境。

“独属于少年时的你的梦境。”

“只有我自己啊……真是无趣的选择呢，也不知道外面的我是什么样的？为什么会让你……露出这种表情呢？”源氏淡淡地说着，声音漂浮在空荡的寂夜里，“遇见你以后我有时候会做一些梦……最常梦见的就是你把我杀了。”

他装作没看到半藏紧缩的瞳孔和颤抖的双手，看着那些黑色的树木，明亮的圆月悬挂在他身后，“只有红色和黑色的梦境，什么也看不清，但我知道那个人是你。”

“即使你从未在我面前挥剑，我也知道是你。”

“你为什么会想杀了我呢？”他轻轻地问。

“你为什么会想杀了我呢？”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眼神轻轻地问。

“和我出去。”半藏努力压下颤抖的声线，“你该醒来了。”

“我当时就在想，这个人为什么那么矛盾呢？明明刀刃是冰冷的，眼泪倒灼热得可怕，就像那些血一样。”源氏叹息，“你也该知道的，我不会拒绝你，但你为什么总装作无知呢？

“其实我真想把你这层伪装揭下来，不过我自己好像有点迫不及待啊，哥哥。”年轻的源氏看着逐崩剥落的世界，笑得如樱花般柔和，“那我们到外面的世界再好好叙旧好了。”

“即使在你眼里那样虚无缥缈，它也是真实的呀……”

他轻声说，如泡沫般消散在空气里。

TBC.